【地评线】荔枝网评：2023，“村”天里的变奏曲

特约评论员/伍里川

如果说，在2023年的关键词中，“村”必不可少，恐怕很少有人表示反对。

在中文叙事语境中，“村”多给人不疾不徐、悠哉游哉的印象。但在2023这一年，人们所熟知的“村”猛然变奏，为自身也为围观群众带来全新的感受。

在诸多体育运动或活动主题的连接下，村与村以主角的名义，站到了舞台的中央。

土味和粗粝感依然存在——这也是“村”与生俱来的“原始”特质，但当它努力尝试与时尚前沿、风口地带进行互动时，它已经悄然间实现了价值升华。

这正是“村”继续追寻无限可能、拥抱无限新意的一份动力。

“村赛”，一门新的身体语言

乡村的体育比赛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在城市和乡村卷起狂潮，展现出惊人的影响力。

村超火到没朋友。今年夏天，一场场村超赛事在贵州榕江上演。在央视直播的加持下，“村超”声名远播。单场最高上座人数超6万人，全网超6亿人次在线看直播，全网全平台综合浏览量超480亿次……某种意义上，村超在号召力和吸引力方面，已经不亚于中超比赛。

2023年7月29日，车江一村足球队以点球战胜忠诚村队，夺得今年村超冠军。“冠军村”也成为这个村公开打出的名号。

7月29日，获得“村超”冠军的车江一村足球队展示奖杯和奖品。新华社记者 杨文斌 摄

论比赛的专业程度，村超自然无法与职业联赛相提并论。有媒体以这样的句式描述：平时是卷粉店老板、厨师、货车司机的球员们在场上大放异彩，场边则是各村各寨具有民族特色的啦啦队为他们呐喊，加油助威。

村超全名为贵州榕江（三宝侗寨）和美乡村足球超级联赛，村超的兴起，让球迷发现了中国足球的真爱群体，也让榕江县获得了前所未有的展示机会。

作为中国足球的组成部分，民间足球素来有着自己的梦想与天堂。不独村超，村界杯在国内也颇有声名。

徐州沛县是足球之乡，足球土壤丰沛，走出过前国脚李昂等国字号球员。源于徐州沛县的村界杯，在2023年春节期间火爆全网。4月29日至5月1日，淮海经济区村界杯农民足球赛在沛县鹿楼镇八堡村足球场举行，来自徐州、连云港和山东枣庄等地的8支农民业余足球队一较高下，声势浩大。

这一年，村BA继续高歌猛进。

2022年夏天，贵州台江县由当地村民自发组织的“六月六”乡村篮球赛意外出圈。球场被围得水泄不通，一座难求的景象，被赵立坚、华春莹等推介后，引发网友共鸣。就连中国篮协主席姚明也收到了村BA的邀请，姚明幽默回以“我不确定能不能拿到票”。

2023年，村BA升格。6月7日，农业农村部网站发布通知称，决定组织开展全国和美乡村篮球大赛(村BA)。这一年的村BA总决赛，冠军是广东中山沙溪队。在村BA的历史上，这是第一次“跨省”。而香港明星足球队、范志毅的造访，也让村超的知名度大增。

沙溪队领取冠军奖品“关岭黄牛”。中山+记者 黄艺杰 摄

此外，“村乒”也应运而生。例如，2023年“乐搏杯”济南市乒乓球村超邀请赛、2023年潜江市和美乡村乒乓球村超联赛颇显声势。至于“村羽”“村泳”“村象棋”……更是丰富了村字号比赛的“阵容”。

“村赛”名称，源于职业联赛。从本质上而言，乡村对主流赛事的拥抱，反映出自我代言、自我破圈的意识。当以高规格赛制著称的比赛落地村落时，草根之间的比试被力量和规制重新定义，一门由农民悉心演绎的新的身体语言也诞生了。

纯粹，是“村赛”最好的铭牌。

“村晚”，乡村文明的进阶方式

有比赛，也有文艺活动。2023年的中国田野上，喝彩声不绝于耳，人间草木渐次被唤醒。

12月25日，2024年全国“村晚”示范展示活动启动仪式举行。此前，各地自发组织的“村晚”早已成为当地群众喜闻乐见的文艺表演模式。

近日，以“才艺人人秀，特色村村现”为主题的湖南省新宁县2023年“四季村晚”成果展在该县水庙镇举办。

12月22日，全国“四季村晚”之冬季“村晚”主会场活动在浙江丽水古堰画乡举办。在丽水，这样的“村晚”已经举办了43个年头。

来源：丽水市委宣传部

名称虽不叫“村晚”，但具有“村晚”实质的文艺演出活动在乡村比比皆是。可以说，“村晚”的群众基础、文化内涵非常深厚。

“村晚”在名义上当然是对“春晚”的借鉴。有意思的是，古人以“村晚”为题，写过多篇诗歌。此“村晚”和彼“村晚”虽然完全是两个意思，但在文化意味上，却有着异曲同工之效。古人对乡村生活和文化印记的描摹，与今时今日人们对于乡村文明的关注，形成了隔空的互动。

在浙江丽水古堰画乡举办的“村晚”中，“古今对话”形式映现出千年古镇的雅韵，而处州麻糍、糖画、豆腐丸、斗茶、剪窗花等传统文化则在舞台内外和人心深处都获得了呼应。

就此而言，“村晚”的风行，绝非是对“春晚”的简单模仿，而是对地方文化特色和文化流行语言的别样“组装”。

“浙江宣传”捕捉到的“村舞”亦可以归入“村晚”范畴。报道说，临近岁末年初，各地乡村呈现出一派红火热闹的景象，村晚、村歌赛、村运会、村舞赛……“村”字号文体活动一个接着一个举办。文章指出，“村舞”大有跻身“村”字号IP新贵之势，并发问：“村舞”是下一个乡村风口吗？

嘉兴市秀洲区新城街道义庄村文化礼堂带来的舞蹈《广寒宫》 浙江日报记者 邱建平 摄

其实，“村舞”由来已久。《诗经》中，“村舞”“村歌”元素比比皆是。2023年“村舞”的勃兴，不过是古老记忆、文化密码在新的时空里的升腾与穿越。它让我们确信，乡村文明在新的演绎形式里一样可以风生水起，因为，乡村文明是一棵仍在开花结果的大树。

以此观之，“村赛”也是以文化“打底”或筑基的。

村超踢的是足球，又不完全是足球。为了庆祝夺冠，车江一村杀了四头牛，摆了三百桌。这样的阵势，除了以民俗的、草根的“狂欢”来形容，还能怎么说？

#广东村BA冠军奖品是特色烤猪# 在年内成为一个热门话题。而土味奖品、民族风情的展现，本身就是乡村文明和时尚赛事发生“化学反应”的明证。在场上，竞技者全力以赴，在场下，舞龙嘘花等众多非遗项目走出深闺一一上演……这样的场景，令人眼花缭乱。

村界杯同样是文化和体育结合度非常高的赛事。在这里，农民歌手卢磊唱着《大汉刘邦》，武术之乡的孩子们施展着拳脚，当地网红乐队曹家班奏响了世界杯主题曲……这一刻，人们可以深刻领悟到古与今、中与外的“连接”内涵。

乡村文明的进阶之道是多样的，通过群体的身心磨砺，增强文化认同，拓展文化境界，是核心路径之一。

梦想，以“破圈”为名

“赢得冠军，与梅西切磋球技”，这句话不是内马尔说的，而是出自“卷粉哥”董永恒之口。他是2023年村超“射手王”，也是2022年榕江“卷粉王”，是孩子们的偶像。

尽管自己的球队在村超决赛中输给车江一村足球队，但忠诚村队队员董永恒有自己的获得感。出战12场比赛的他，打入15球。这一年，他既要忙自家的卷粉店，也要做当地中小学的足球顾问，还要面对排着队采访他的媒体记者。

11月7日，“村超”球员、餐饮从业者董永恒在贵州“村超”球场教小朋友踢球。来源：黔东南微报

多重角色的交缠，让他更为满足于这种改变。他说，“之前生活可能就是为了柴米油盐，但是通过村超，我开始可以追求心中的那股热爱。我的生活更加丰富多彩了。”

“卷粉哥”的梦想，并不是微不足道的。这份梦想，也是所有“野球者”的心灵冲动。

每一个蕴育着体育梦想和文艺梦想的村落，都有自己的代言人。董永恒只是其中一位。

在徐州沛县“村界杯”比赛期间，退休体育老师、74岁的八堡村村民翟居义曾和女儿翟娟、外孙王大韧一起为比赛开球。这一幕，在被媒体关注后，成为一则佳话。“他不仅带着全家老小一起踢球，还是村里很多足球迷的老教练”，这句话生动说明了民间体育传承人的价值体系之深广。

人的快意，对应的是地方的生机。

媒体捕捉到这样一个镜头：足球名嘴贺炜在“村超”现场的解说金句，贴在榕江县一家小卖部门上。足球元素在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小县城里，处处可见：店招、酒店前台装饰物……而每逢有足球比赛，小县城也会出现大城市常见的拥堵。

贺炜的村超现场解说词被贴在店铺门口。来源：长江日报

作为一种呼应，外界的热切关注足以令本地人自豪。

12月26日，快手大数据研究院发布2023快手十大年度热词，村BA排在首位。短视频平台以自己的视角，展现了村BA热潮在球场和键盘上的覆盖程度。

“村超”一词入选《咬文嚼字》“2023年十大流行语”。黔东南榕江足球村超主会场、台江篮球村BA主会场入围2024央视龙年春晚分会场初选的城市和景区名单。新周刊2023中国年度新锐榜组委会将“贵州榕江和美乡村足球超级联赛”评为2023中国年度创意，代表村超领奖的是董永恒。

正如世界杯足球赛为很多东道主提供了前所未有的机遇，村超和村BA热潮也为地方发展带来诸多契机。

今年5月13日至10月28日，榕江县累计接待游客519余万人次，实现旅游综合收入59.86亿元。此后“贵州村超酒店”的落成，成为一个标志性事件。贵州省体育局统计称，今年贵州省首届“美丽乡村”篮球联赛开展5000余场比赛，涵盖超2600个村镇，有效带动了当地旅游、文化、经济的发展。

办活动带来的超高流量如何变现，当地给出了自己的答案：层层破圈。

文化振兴是乡村振兴的“灵魂”。“村系列”文体活动在2023年的爆火，绝非偶然。这是各地探寻乡村振兴新路径、新模式的必有结果。

从民间体育赛事、民间文艺活动在大地上的铺陈，到乡村经济发展打通新渠道，再到个体的梦想和乡村的梦想在现实场域和互联网呈现，“村系列”文体活动实现了效益最大化。

这场方兴未艾的“村系列嘉年华”给我们留下了诸多明朗欢快的印记，也启示着未来的发展方向——再接再厉、焕然向新。（伍里川）